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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執荑醒來時，有好多人圍著她。
尤其是陳習彧，他就坐在自己身側，緊緊拉著她的手，見她醒來便愈發用力握著。
她有些不解：“你們都盯著我做什麽？”
沈執荑果然記不得昨夜她崩潰的事情。陳習彧也終於松了口氣：“樂頤說你昨日淋了雨，怕你染了風寒，我來看看你。”
她都忘了就好。
沈執荑卻問：“花閑呢？我想去看看她。”
她這話剛出口，屋內又是一片沈默，還是陳習彧最先反應過來：“她沒事了，還在休息。你也先躺躺再去看她。”
沈執荑不肯，陳習彧只好讓她穿得再厚些，整個人都圓滾滾的才陪著她去看望花閑。
臨走時，他喚來樂頤：“把安神的藥先備好。”方才陪沈執荑向花閑的院子去。
他又試探了幾句，發覺沈執荑把她昨夜拔簪子之後的事都忘了，只記得自己看到花閑還救了她的事。
陳習彧看她腳下動作飛快，拽住她：“註意腳下。”
春雪初融，地上還多的是碎冰殘雪，這摔下去得多疼。
沈執荑被陳習彧這麽一勸，怔楞著停下：“多謝。”
很多年前陳習彧也這般對她說過話，只是那個時候他只能輕扶她片刻便松手。而如今，他終於能夠真正陪自己走一段路。
重新開始……陳習彧自己都不知道這些事，其實早就發生過。
他以為的重新開始，對沈執荑而言卻是重溫舊夢，而這樣她反而更害怕美夢驚醒的那天。
兩人終於到了花閑的門外，沈執荑也沒空再胡思亂想，她猶豫著要不要進去，也不知道進去後該說什麽。
只是她還沒進去，就聽到花閑生龍活虎的聲音：“行月！你輕點！”
原本還在猶豫的人，聽到這句話手下意識搭到門框上。
門“吱嘎”一聲響，屋內的人向他們兩人看過來。行月看到來人忙起身行禮，花閑掙紮想起身，不過陳習彧先她一步開口拒絕了。
她只好進去，局促不安笑道：“花閑，你好些了嗎？”
沈執荑覺得自己真是個沒用的人，她都答應抱琴要替她照顧好妹妹，可到頭來還是沒做好。
“沒事啦！沈姐姐不用擔心我！”花閑仰起頭，笑得眉眼彎彎。
沈執荑這才點頭：“那就好。”
“你的傷是哪裏來的啊？”她在花閑床邊的小凳上坐下，她能清楚地聞到對方身上的濃厚藥味。
沈執荑又開始回想昨夜看到血，對了，就是好多血，就跟……
她突然感受到手被陳習彧攥緊，身旁的人溫聲道：“沒事了，不要多想。”她看過去，陳習彧便勾唇望著她笑。
就好像告訴自己，他真的永遠都在般。
花閑想了會兒：“我也不知道，不過聽行月說是王諺的人。”
王家還是沒有真正放過她們。
她和花閑只是想要罪魁禍首死而已。
不過是以其人之道，還治其人之身。既然律法鐵條說刑不上大夫，王潤這樣的公子哥害死個歌伎算不上什麽。
那他們就私了好了。
沈執荑不信什麽人分三六九等，她只覺得殺人償命天經地義。
所以不論是她，王夫人還是王潤，都是該死的。
可是他們如果真的這樣苦苦相逼的話——沈執荑眼裏閃過幾許固執。
她不怕死，如果王諺一定要個交代，那就讓她去死好了。
本來沈執荑就是個沒人在乎又罪孽深重的人，死了就死了。
在屋內的良久沈默後，沈執荑用很輕但決絕的語氣道：“如果王家一定要交代，我替你死。不過，我要還事情真相。”
民不畏死，奈何以死懼之①。
按律法來，當年沈執荑想活，她有喜歡的人，她還想等他回來，然後過自己的好日子。
那時她不敢供出王潤，不敢攀扯王家，而現在已經都無所謂了。
她只是想憑什麽？
就像小時候她問阿娘，為何那些高門貴女出門，就是侍衛開道，家仆簇擁，百姓退讓。
而她卻只能跪在人群裏，是除了馬車碾過帶起的一陣塵土，別的什麽都得不到的賤民。
憑什麽王潤到死還有好名聲，到死都還是瑯琊王氏的才俊，而抱琴活著的時候都是最低賤的存在。
“你養好傷，我陪你去狀告王家。”沈執荑堅定道。
就像前幾日她偏執的以為花開了，一切就能過去般，那現在的她只想要個公道。
替生人、替亡魂都要一份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公道。
“我也陪你去。”站在她身後一直不語的陳習彧突然道。
沈執荑不知道回什麽。
她覺得陳習彧去的話就算要來那份公道也不是真的，那是他們看在帝王的份上施舍給她的。
陳習彧卻提醒她：“你不是想活著嗎？還要去夔州嗎？”
沈執荑這才想起來自己應該是怕死的……不對，她不是怕死，她只是貪生。
在陳習彧這裏的這些日子，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時不再那般害怕死了。
她的執念好像被陳習彧水滴石穿般化解，看似最溫柔無害的春風反而最能改變人。
他好像真的把自己從那個無望逃跑的雪夜救出來了。
不論是私奔未遂的那個夜晚的自己，還是從縣公府逃出來的自己——她們都確信自己是真的得救了。
沈執荑又養了十來天的傷，她以為自己在等待的這段時間會難熬。
可她發現一點也不。
或許就是怕她多想，這些日子行月變著法子讓她高興。不僅是去街市上買了風箏，有時候還給她帶點心。
沈執荑起初以為自己對這種小孩子的東西肯定喜歡不起來。
結果，她發現自己其實很喜歡。
她嗜甜，是因為小時候吃不到。而風箏、點心，同樣是她從前得不到的東西，現在她光是看到就很是高興。
等到花閑身子好些來看她時，神情都很是古怪。
沈執荑以為花閑是因為她姐姐的事怪自己，卻聽到花閑疑惑問：“沈姐姐，你是不是有孕了啊？”
她發現沈執荑肉眼可見的氣色好多了，而且從前有些尖尖的下巴也掛了點肉。
最關鍵的是她身子弱，所以侍女們每天都把她裏三層外三層的裹，看著腰身都粗了一圈，正像剛有身孕的婦人。
沈執荑忙搖頭。
花閑點頭：“那就好。”
不然她要是帶著孕婦去對簿公堂，她真怕長姐在天之靈譴責自己。
這日，她們聽說王諺不依不饒去府衙敲了鳴冤鼓，沈執荑和花閑聽到這事，也決定好就今日去。
幸好沈執荑提前讓行月去幫自己找了當年舊事的證人，這事來的突然，她雖意外卻並不算是措手不及。
只是沈執荑沒想到陳習彧真會陪著自己，所以她看到坐在馬車裏的人時神情一楞。
他今日不像平日都穿素衣白裳，反而穿著一身玄色深衣正襟危坐，乍看時她都有些不敢認。
“坐。”但陳習彧看到自己便輕笑。
原本的威嚴冷峻在他笑時都融化了，只剩下溫柔體貼。
沈執荑問：“你是要替我出面處理這件事嗎？”
以王諺的地位肯定是見過陳習彧的，只要他露面，這件事肯定就此宣告結束。
這世上沒有任何人敢與帝王較勁。
可沈執荑想去把真相公之於眾，她想幫抱琴講出那些沒有機會說出來的不甘怨恨。
不是靠陳習彧的偏袒，是要天下人都知道當年舊事的真相，是要她親自去要個公道。
“不。”陳習彧搖頭，“我不幹涉你，只是陪你去。”
等到府衙，花閑去敲響了府衙前的鳴冤鼓，不一會兒就有人出來了。
等沈執荑快進公府時，陳習彧喊住她：“沈執荑。”
他走上前替她仔細整理了衣服上的褶皺，然後握住她的手：“我永遠在你身後。”
你只要往前走就好，所有的一切自有人替你善後。
沈執荑低聲道：“多謝。”
等她和花閑被太守府的人帶進去，陳習彧才跟著葉之玄派來接他的人進去。
他吩咐劍柔：“你去跟著沈執荑，情況不對可以拔劍。”
劍柔聽到這句話有些錯愕，提醒道：“您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不惜一切代價保護沈執荑。”陳習彧像是想起什麽般駐足，“不管是誰，情況不對就拔劍。”
劍柔算是明白陛下的意思，這……您還不如直接插手，也不知道跟著來這走一趟是為什麽。
不過作為好下屬，劍柔自然領命而去，不敢多言。
沈執荑並不知道陳習彧早就為自己準備好了完全之策。
她跟著花閑被帶進堂下跪著，恍然間好像又回到六年前的會審。
不一樣的。
六年前是王諺親自審的沈執荑，那時這樁案幾乎可以說不會有一點懸念，她就是世人心中的殺人兇手。
那時是樂坊的老板狀告的沈執荑，因為她殺了樂坊的“搖錢樹”，那人想討一筆賠款。
如今……
沈執荑環顧四周，看到明鏡高懸和端坐在牌匾下面的葉之玄。
六年過去，這次換她來狀告了，而從前高高在上像看螻蟻般俯視自己的王諺——如今兒子死了，自己成了被告，與自己同樣跪在這裏。
討厭的人過得不好，沈執荑就高興，就快活。若不是此處是個嚴肅地，她都想放聲大笑了。
王諺先開口：“這賤/婦勾引我兒子不成，還聯合這個醜奴殺了我兒子！”
“胡說！”沈執荑原本不氣的，可聽到這人說花閑是“醜奴”，她卻忍不住動怒。
沈執荑：“我好好的縣公府夫人不當，勾引你兒子作甚？花閑也是自由身，並非你所說的奴婢。”
王諺卻像是早預料到沈執荑會這般說，他反問：“沈娘子當年能嫁入縣公府，如今怕不是想攀附我瑯琊王氏。我兒不願與你這淫//婦同流合汙，你心生惱怒方殺了他。”
這話聽得沈執荑想笑，她也確實笑出聲來。這些所謂的文人，顛倒黑白真不比太平街的混混差。
師爺恫嚇道：“沈執荑這裏不是你撒野的地方。”
聞言，沈執荑收了笑，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，鎮定道：“你說我殺你兒子，你有證人物證嗎？”
“自然是有。”王諺向葉之玄示意。
李存還有幾個李府的小廝都被帶了上來，尤其讓沈執荑沒想到的是葉嬌妍也在其中。
“見過葉使君。”眾人叩拜行禮。
李存起身看到沈執荑，不由得怔楞。
他原以為分開這些時日，她肯定不會過得有多好。陳習彧喜歡她，願意護著她，但大家都是男人，他還能不了解有些事嗎？
護沈執荑對陳習彧而言也算不得太難的事，也只是為了能拿到他想要的報酬。然後，沈執荑便會明白，她喜歡的人早就不是當初她以為的翩翩公子。
而且陳習彧還真能娶沈執荑嗎？至多讓她做個外室都是擡舉。依她的性子，怕是會比直接殺了她更讓她絕望。
總之，李存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落魄、瘦削乃至瘋瘋癲癲的沈執荑。
可他沒有想到眼前人會這般神采奕奕，面色紅潤，眼角眉梢也都是幸福的笑意。
怎麽會？沈執荑怎麽會過得好！
李存心中憤恨，說的話也變得惡毒：“我早就知道夫人……這個毒婦蓄意勾引表弟，只是因為礙於夫妻情面才沒有戳穿她。”
“誰知道、誰知道她竟然會要了表弟的性命！甚至連自己婆母都不放過。”李存端得是一派貼心夫君的樣子。
若不是沈執荑就是他口中的“毒婦”，她都要信了。
葉嬌妍也忙叩首道：“賤妾也能作證，妾與夫人交好，她甚至還與妾說過‘王公子怎的這般不解風情，實在可惡’的話。”
春嬋也道：“奴婢也看到了。”
又有好幾個小廝跟著說話。
甚至於，王諺還命人呈上了沈執荑到藥鋪買迷/藥的證據。
王諺痛哭流涕：“這毒婦趁我兒昏睡，就將他殺害，手段實在惡劣……”
這樣百口莫辯的境地，沈執荑簡直再熟悉不過。
“老東西！”沈默已久的花閑突然開口，“什麽迷藥不迷藥？殺你兒子那種早就因為風流多情被掏空身子的狗雜碎，還用不著那麽多心思。”
沈執荑沒想到花閑會開口，正想去捂住她的嘴，卻被她躲開。
花閑本就會功夫，幾個衙役哪裏摁得住她，她一腳將王諺踹倒在地：“我要用迷藥，你全家都不夠我開刃的。”
王諺被花閑連踹幾腳，只得抱頭鼠竄，一輩子高高在上的貴人哪裏受過這種苦，他大聲道：“來人！來人！”
葉之玄等王諺被花閑又踹了好幾腳，才給身邊的近侍使眼色將她按下。
沈執荑不知道花閑為什麽要這樣做，替她辯解：“花閑都是心直口快，她沒有殺人……”
她閉了閉眼，想給葉之玄磕頭請罪，卻聽到花閑的聲音：“就是我殺的，沒有人證物證，殺人的刀是我新打的，已經被我扔了。”
“我殺人從來不會有人看到，更沒有人證。”花閑仰起頭仍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。
葉之玄又盤問了幾句，最終花閑算是被定了罪。
沈執荑想要為她辯解，卻看到她不屑的眼神——花閑似乎根本不怕死。
或許從她來南州的那刻起，她就根本沒有想過活著離開。
花閑被衙役壓下去前，看著沈執荑做了個口型。
沈執荑認出來了。
是報仇，可能也是抱琴，但這都不重要了，她只知道自己今日來就是讓故人和自己沈冤昭雪的。
花閑殺人得死，同樣害人的那些人也該死。
“葉使君，我也敲了鳴冤鼓。”沈執荑擡頭向葉之玄看過去。
她眼神堅定，不帶半分退讓。
王諺敲鼓是替兒子懲罰殺人兇手，那她敲鼓同樣是為舊友討公道。
葉之玄裝作意外：“你又有何情要陳呢？”
沈執荑看著被人七手八腳扶著坐下的王諺，言語擲地有聲：“民婦要狀告瑯琊王氏王潤，誘哄表嫂，褻玩歌伎……逼殺太平街樂坊抱琴。”
“一派胡言！”王諺顫顫巍巍站起來，那些衙役不敢真的攔他，“你這賤/人竟如此辱我兒名聲？”
他揚起手想打沈執荑，那些衙役也都沒有真的攔他。畢竟王諺是高門顯貴，尋常人輕易得罪不得。
“王大人。”葉之玄在王諺快靠近時，出聲打斷他。
王諺並不想得罪葉之玄便停下手，葉之玄起身走到沈執荑身前：“你且細細說來。”
聽到這話，沈執荑沈默片刻，最終緩緩開口。
抱琴的話確實安慰到了沈執荑，她很快就認清自己得活著這件事。
活著才有以後，所以沈執荑似乎開始認命，她給自己縫嫁衣，也會認真聽沈家給她請的教授禮儀的女先生的話。
好像一切都在變好。
直到沈執荑收到抱琴的邀約，她和阿娘說了這件事。阿娘也知道抱琴為救自己犧牲多大，便也默許了她的探望。
那是她最後一次見抱琴。
沈執荑到樂坊時，抱琴正抱著她的琵琶調弦，可調著調著她突然把它扔進了火盆裏。
沈執荑不明白平日最愛琴的她，怎麽會這般做，伸手就想去把琵琶從炭盆裏搶出來。
“別管。”抱琴拉住沈執荑。
抱琴：“執荑，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麽不想活了。你不是懦弱，只是活著真的太苦了。”
她掩面崩潰痛苦：“我阿爺和阿娘肯定不會認我了，他們怎麽會認我這個丟人的女兒啊。”
“我阿爺那般正直嚴明，剛正不阿的人，他肯定恨不得沒早點掐死我。”
“執荑，執荑……”
沈執荑那時候還沒見過那麽多高門的齷齪，她聽抱琴哭訴的話，一點點震驚。
尤其是當她聽到，王潤是如何淩//辱抱琴時，沈執荑攥緊拳頭，自己都忍不住渾身發寒。
抱琴哭泣不止：“李存就在門外啊，我喊他了，他怎麽就沒聽見呢？不止王潤，我看不見……他們蒙著我的眼……李存怎麽就沒聽見呢？！”
“王潤說，他要替我贖身。”
“買我去做家妓。”
沈執荑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安慰抱琴，她只能很小聲道：“可是抱琴，你不是說活著才有以後嗎？”
抱琴定神看著沈執荑，最後又柔柔地笑了：“執荑說的對，得活著才有以後。”
“邁過這個坎就好了。”抱琴也自己安慰自己。
沈執荑陪著她又坐了整天，兩個人相互安慰，又時不時互抹眼淚。
“那我走啦。”沈執荑笑著和抱琴揮手告別，抱琴也含笑與她道別。
沈執荑從樂坊的樓上下來，還想著明天得再來一趟才行，得重新帶抱琴去買把琵琶。
抱琴最喜歡琵琶了，一定要去買新的，是黃花梨的好呢？還是紫檀的……
“砰——”
有個人在沈執荑面前墜下，是抱琴，血從她的身下蔓延開。
沈執荑連忙過去抱住她，大聲喊人來救她。
抱琴卻只是用力把一把鑰匙塞進自己的衣襟，顫抖道：“我攢的錢不幹凈，你別嫌棄……就當姐姐給你的嫁妝，你不要嫌棄，不臟的，真的不臟的。”
她是樂坊的招牌，這些年掙得錢不少，只是苦於自己是官妓，是罪臣之後，無法自贖。
而抱琴在最後把錢都留給了沈執荑。
“我有個妹妹，我也不知道她現在叫什麽。你幫我等等她好不好，等五年就好，就五年！”抱琴忍著疼痛，“你想活的，我了解你，你想活的。”
如果實在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，那就當替我活著吧。
“好不好執荑？”
“好。”
沈執荑只得答應抱琴，她催促人們快些把郎中帶來，這樂坊的樓不高，還有的救……
抱琴卻一把抓住她的手：“救我，執荑，救救我！”
“好好好，郎中馬上就來了！”
“不是，”抱琴搖頭，拼盡全力道：“幫幫我，幫我！”
沈執荑在這一刻好像明白了抱琴的意思。
她是官妓，不能自贖，不能自裁。
王潤若是贖她作家妓，將來在京城宴飲席間，她也可能會與葉之玄重逢。
而她不想活得那般可笑沒有尊嚴。
抱琴不是要沈執荑救她的命，而是要沈執荑幫她了結這荒謬的一生。
“求你……”
“不許救她！”沈執荑最終斂了斂眸，拿出刻薄冷漠的作態，“我是未來的世子夫人，誰敢救這個娼//妓，誰就是與我作對。”
沈執荑忍住將要決堤的淚水，淚眼朦朧間聽到抱琴的呻//吟：“好疼，疼……”
血一點點流幹，必定是無望且疼痛至極的。
沈執荑從頭上取下一支金簪高高舉起，“噗嗤”一聲，是血液噴湧的聲音。
她伸手抹了抹臉，摸到滿手的淚與血。
抱琴咽了氣，而她也成了殺人兇手。
“葉使君，這就是當年的事。”沈執荑冷冷道。
她以為自己會控制不住大哭，但她沒有，她冷靜至極講述完這個事情。
她看到王諺似乎想過來打自己，這次葉之玄的話都不再管用。
這種“詆毀”他們貴人的話，他們可聽不得。
然而那巴掌並沒有打在她臉上。
已經偏過頭去的沈執荑緩緩睜眼，看到有人握住王諺的手。
有人站在她身前，她先是看到這人衣角的銀絲海波繡紋，隨後向上看到陳習彧用力推開王諺。
“怎麽，王卿是打算動朕的人？”
①出自《道德經》
（因為有的寶兒可能沒看過我的文，那啥我有個壞習慣，我會在作話寫小劇場）（不喜歡的寶子記得屏蔽嗷~）
【小劇場】
作為A中一霸，沈同學幹架是家常便飯。
這天她如常去幹架，結果人剛到，約架的職高混混就跑了。
小沈：就這？
然後，轉頭就看到紀律委員小玉同學站在她身後。
小玉同學：打架逃課，扣分。
小沈：臭學霸，就你一天愛管閑事。
落荒而逃的混混：不講武德，單挑帶外援！呸！
小玉同學：（明明是拖家帶口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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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執荑醒來時，有好多人圍著她。
尤其是陳習彧，他就坐在自己身側，緊緊拉著她的手，見她醒來便愈發用力握著。
她有些不解：“你們都盯著我做什麽？”
沈執荑果然記不得昨夜她崩潰的事情。陳習彧也終於松了口氣：“樂頤說你昨日淋了雨，怕你染了風寒，我來看看你。”
她都忘了就好。
沈執荑卻問：“花閑呢？我想去看看她。”
她這話剛出口，屋內又是一片沈默，還是陳習彧最先反應過來：“她沒事了，還在休息。你也先躺躺再去看她。”
沈執荑不肯，陳習彧只好讓她穿得再厚些，整個人都圓滾滾的才陪著她去看望花閑。
臨走時，他喚來樂頤：“把安神的藥先備好。”方才陪沈執荑向花閑的院子去。
他又試探了幾句，發覺沈執荑把她昨夜拔簪子之後的事都忘了，只記得自己看到花閑還救了她的事。
陳習彧看她腳下動作飛快，拽住她：“註意腳下。”
春雪初融，地上還多的是碎冰殘雪，這摔下去得多疼。
沈執荑被陳習彧這麽一勸，怔楞著停下：“多謝。”
很多年前陳習彧也這般對她說過話，只是那個時候他只能輕扶她片刻便松手。而如今，他終於能夠真正陪自己走一段路。
重新開始……陳習彧自己都不知道這些事，其實早就發生過。
他以為的重新開始，對沈執荑而言卻是重溫舊夢，而這樣她反而更害怕美夢驚醒的那天。
兩人終於到了花閑的門外，沈執荑也沒空再胡思亂想，她猶豫著要不要進去，也不知道進去後該說什麽。
只是她還沒進去，就聽到花閑生龍活虎的聲音：“行月！你輕點！”
原本還在猶豫的人，聽到這句話手下意識搭到門框上。
門“吱嘎”一聲響，屋內的人向他們兩人看過來。行月看到來人忙起身行禮，花閑掙紮想起身，不過陳習彧先她一步開口拒絕了。
她只好進去，局促不安笑道：“花閑，你好些了嗎？”
沈執荑覺得自己真是個沒用的人，她都答應抱琴要替她照顧好妹妹，可到頭來還是沒做好。
“沒事啦！沈姐姐不用擔心我！”花閑仰起頭，笑得眉眼彎彎。
沈執荑這才點頭：“那就好。”
“你的傷是哪裏來的啊？”她在花閑床邊的小凳上坐下，她能清楚地聞到對方身上的濃厚藥味。
沈執荑又開始回想昨夜看到血，對了，就是好多血，就跟……
她突然感受到手被陳習彧攥緊，身旁的人溫聲道：“沒事了，不要多想。”她看過去，陳習彧便勾唇望著她笑。
就好像告訴自己，他真的永遠都在般。
花閑想了會兒：“我也不知道，不過聽行月說是王諺的人。”
王家還是沒有真正放過她們。
她和花閑只是想要罪魁禍首死而已。
不過是以其人之道，還治其人之身。既然律法鐵條說刑不上大夫，王潤這樣的公子哥害死個歌伎算不上什麽。
那他們就私了好了。
沈執荑不信什麽人分三六九等，她只覺得殺人償命天經地義。
所以不論是她，王夫人還是王潤，都是該死的。
可是他們如果真的這樣苦苦相逼的話——沈執荑眼裏閃過幾許固執。
她不怕死，如果王諺一定要個交代，那就讓她去死好了。
本來沈執荑就是個沒人在乎又罪孽深重的人，死了就死了。
在屋內的良久沈默後，沈執荑用很輕但決絕的語氣道：“如果王家一定要交代，我替你死。不過，我要還事情真相。”
民不畏死，奈何以死懼之①。
按律法來，當年沈執荑想活，她有喜歡的人，她還想等他回來，然後過自己的好日子。
那時她不敢供出王潤，不敢攀扯王家，而現在已經都無所謂了。
她只是想憑什麽？
就像小時候她問阿娘，為何那些高門貴女出門，就是侍衛開道，家仆簇擁，百姓退讓。
而她卻只能跪在人群裏，是除了馬車碾過帶起的一陣塵土，別的什麽都得不到的賤民。
憑什麽王潤到死還有好名聲，到死都還是瑯琊王氏的才俊，而抱琴活著的時候都是最低賤的存在。
“你養好傷，我陪你去狀告王家。”沈執荑堅定道。
就像前幾日她偏執的以為花開了，一切就能過去般，那現在的她只想要個公道。
替生人、替亡魂都要一份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公道。
“我也陪你去。”站在她身後一直不語的陳習彧突然道。
沈執荑不知道回什麽。
她覺得陳習彧去的話就算要來那份公道也不是真的，那是他們看在帝王的份上施舍給她的。
陳習彧卻提醒她：“你不是想活著嗎？還要去夔州嗎？”
沈執荑這才想起來自己應該是怕死的……不對，她不是怕死，她只是貪生。
在陳習彧這裏的這些日子，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時不再那般害怕死了。
她的執念好像被陳習彧水滴石穿般化解，看似最溫柔無害的春風反而最能改變人。
他好像真的把自己從那個無望逃跑的雪夜救出來了。
不論是私奔未遂的那個夜晚的自己，還是從縣公府逃出來的自己——她們都確信自己是真的得救了。
沈執荑又養了十來天的傷，她以為自己在等待的這段時間會難熬。
可她發現一點也不。
或許就是怕她多想，這些日子行月變著法子讓她高興。不僅是去街市上買了風箏，有時候還給她帶點心。
沈執荑起初以為自己對這種小孩子的東西肯定喜歡不起來。
結果，她發現自己其實很喜歡。
她嗜甜，是因為小時候吃不到。而風箏、點心，同樣是她從前得不到的東西，現在她光是看到就很是高興。
等到花閑身子好些來看她時，神情都很是古怪。
沈執荑以為花閑是因為她姐姐的事怪自己，卻聽到花閑疑惑問：“沈姐姐，你是不是有孕了啊？”
她發現沈執荑肉眼可見的氣色好多了，而且從前有些尖尖的下巴也掛了點肉。
最關鍵的是她身子弱，所以侍女們每天都把她裏三層外三層的裹，看著腰身都粗了一圈，正像剛有身孕的婦人。
沈執荑忙搖頭。
花閑點頭：“那就好。”
不然她要是帶著孕婦去對簿公堂，她真怕長姐在天之靈譴責自己。
這日，她們聽說王諺不依不饒去府衙敲了鳴冤鼓，沈執荑和花閑聽到這事，也決定好就今日去。
幸好沈執荑提前讓行月去幫自己找了當年舊事的證人，這事來的突然，她雖意外卻並不算是措手不及。
只是沈執荑沒想到陳習彧真會陪著自己，所以她看到坐在馬車裏的人時神情一楞。
他今日不像平日都穿素衣白裳，反而穿著一身玄色深衣正襟危坐，乍看時她都有些不敢認。
“坐。”但陳習彧看到自己便輕笑。
原本的威嚴冷峻在他笑時都融化了，只剩下溫柔體貼。
沈執荑問：“你是要替我出面處理這件事嗎？”
以王諺的地位肯定是見過陳習彧的，只要他露面，這件事肯定就此宣告結束。
這世上沒有任何人敢與帝王較勁。
可沈執荑想去把真相公之於眾，她想幫抱琴講出那些沒有機會說出來的不甘怨恨。
不是靠陳習彧的偏袒，是要天下人都知道當年舊事的真相，是要她親自去要個公道。
“不。”陳習彧搖頭，“我不幹涉你，只是陪你去。”
等到府衙，花閑去敲響了府衙前的鳴冤鼓，不一會兒就有人出來了。
等沈執荑快進公府時，陳習彧喊住她：“沈執荑。”
他走上前替她仔細整理了衣服上的褶皺，然後握住她的手：“我永遠在你身後。”
你只要往前走就好，所有的一切自有人替你善後。
沈執荑低聲道：“多謝。”
等她和花閑被太守府的人帶進去，陳習彧才跟著葉之玄派來接他的人進去。
他吩咐劍柔：“你去跟著沈執荑，情況不對可以拔劍。”
劍柔聽到這句話有些錯愕，提醒道：“您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不惜一切代價保護沈執荑。”陳習彧像是想起什麽般駐足，“不管是誰，情況不對就拔劍。”
劍柔算是明白陛下的意思，這……您還不如直接插手，也不知道跟著來這走一趟是為什麽。
不過作為好下屬，劍柔自然領命而去，不敢多言。
沈執荑並不知道陳習彧早就為自己準備好了完全之策。
她跟著花閑被帶進堂下跪著，恍然間好像又回到六年前的會審。
不一樣的。
六年前是王諺親自審的沈執荑，那時這樁案幾乎可以說不會有一點懸念，她就是世人心中的殺人兇手。
那時是樂坊的老板狀告的沈執荑，因為她殺了樂坊的“搖錢樹”，那人想討一筆賠款。
如今……
沈執荑環顧四周，看到明鏡高懸和端坐在牌匾下面的葉之玄。
六年過去，這次換她來狀告了，而從前高高在上像看螻蟻般俯視自己的王諺——如今兒子死了，自己成了被告，與自己同樣跪在這裏。
討厭的人過得不好，沈執荑就高興，就快活。若不是此處是個嚴肅地，她都想放聲大笑了。
王諺先開口：“這賤/婦勾引我兒子不成，還聯合這個醜奴殺了我兒子！”
“胡說！”沈執荑原本不氣的，可聽到這人說花閑是“醜奴”，她卻忍不住動怒。
沈執荑：“我好好的縣公府夫人不當，勾引你兒子作甚？花閑也是自由身，並非你所說的奴婢。”
王諺卻像是早預料到沈執荑會這般說，他反問：“沈娘子當年能嫁入縣公府，如今怕不是想攀附我瑯琊王氏。我兒不願與你這淫//婦同流合汙，你心生惱怒方殺了他。”
這話聽得沈執荑想笑，她也確實笑出聲來。這些所謂的文人，顛倒黑白真不比太平街的混混差。
師爺恫嚇道：“沈執荑這裏不是你撒野的地方。”
聞言，沈執荑收了笑，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，鎮定道：“你說我殺你兒子，你有證人物證嗎？”
“自然是有。”王諺向葉之玄示意。
李存還有幾個李府的小廝都被帶了上來，尤其讓沈執荑沒想到的是葉嬌妍也在其中。
“見過葉使君。”眾人叩拜行禮。
李存起身看到沈執荑，不由得怔楞。
他原以為分開這些時日，她肯定不會過得有多好。陳習彧喜歡她，願意護著她，但大家都是男人，他還能不了解有些事嗎？
護沈執荑對陳習彧而言也算不得太難的事，也只是為了能拿到他想要的報酬。然後，沈執荑便會明白，她喜歡的人早就不是當初她以為的翩翩公子。
而且陳習彧還真能娶沈執荑嗎？至多讓她做個外室都是擡舉。依她的性子，怕是會比直接殺了她更讓她絕望。
總之，李存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落魄、瘦削乃至瘋瘋癲癲的沈執荑。
可他沒有想到眼前人會這般神采奕奕，面色紅潤，眼角眉梢也都是幸福的笑意。
怎麽會？沈執荑怎麽會過得好！
李存心中憤恨，說的話也變得惡毒：“我早就知道夫人……這個毒婦蓄意勾引表弟，只是因為礙於夫妻情面才沒有戳穿她。”
“誰知道、誰知道她竟然會要了表弟的性命！甚至連自己婆母都不放過。”李存端得是一派貼心夫君的樣子。
若不是沈執荑就是他口中的“毒婦”，她都要信了。
葉嬌妍也忙叩首道：“賤妾也能作證，妾與夫人交好，她甚至還與妾說過‘王公子怎的這般不解風情，實在可惡’的話。”
春嬋也道：“奴婢也看到了。”
又有好幾個小廝跟著說話。
甚至於，王諺還命人呈上了沈執荑到藥鋪買迷/藥的證據。
王諺痛哭流涕：“這毒婦趁我兒昏睡，就將他殺害，手段實在惡劣……”
這樣百口莫辯的境地，沈執荑簡直再熟悉不過。
“老東西！”沈默已久的花閑突然開口，“什麽迷藥不迷藥？殺你兒子那種早就因為風流多情被掏空身子的狗雜碎，還用不著那麽多心思。”
沈執荑沒想到花閑會開口，正想去捂住她的嘴，卻被她躲開。
花閑本就會功夫，幾個衙役哪裏摁得住她，她一腳將王諺踹倒在地：“我要用迷藥，你全家都不夠我開刃的。”
王諺被花閑連踹幾腳，只得抱頭鼠竄，一輩子高高在上的貴人哪裏受過這種苦，他大聲道：“來人！來人！”
葉之玄等王諺被花閑又踹了好幾腳，才給身邊的近侍使眼色將她按下。
沈執荑不知道花閑為什麽要這樣做，替她辯解：“花閑都是心直口快，她沒有殺人……”
她閉了閉眼，想給葉之玄磕頭請罪，卻聽到花閑的聲音：“就是我殺的，沒有人證物證，殺人的刀是我新打的，已經被我扔了。”
“我殺人從來不會有人看到，更沒有人證。”花閑仰起頭仍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。
葉之玄又盤問了幾句，最終花閑算是被定了罪。
沈執荑想要為她辯解，卻看到她不屑的眼神——花閑似乎根本不怕死。
或許從她來南州的那刻起，她就根本沒有想過活著離開。
花閑被衙役壓下去前，看著沈執荑做了個口型。
沈執荑認出來了。
是報仇，可能也是抱琴，但這都不重要了，她只知道自己今日來就是讓故人和自己沈冤昭雪的。
花閑殺人得死，同樣害人的那些人也該死。
“葉使君，我也敲了鳴冤鼓。”沈執荑擡頭向葉之玄看過去。
她眼神堅定，不帶半分退讓。
王諺敲鼓是替兒子懲罰殺人兇手，那她敲鼓同樣是為舊友討公道。
葉之玄裝作意外：“你又有何情要陳呢？”
沈執荑看著被人七手八腳扶著坐下的王諺，言語擲地有聲：“民婦要狀告瑯琊王氏王潤，誘哄表嫂，褻玩歌伎……逼殺太平街樂坊抱琴。”
“一派胡言！”王諺顫顫巍巍站起來，那些衙役不敢真的攔他，“你這賤/人竟如此辱我兒名聲？”
他揚起手想打沈執荑，那些衙役也都沒有真的攔他。畢竟王諺是高門顯貴，尋常人輕易得罪不得。
“王大人。”葉之玄在王諺快靠近時，出聲打斷他。
王諺並不想得罪葉之玄便停下手，葉之玄起身走到沈執荑身前：“你且細細說來。”
聽到這話，沈執荑沈默片刻，最終緩緩開口。
抱琴的話確實安慰到了沈執荑，她很快就認清自己得活著這件事。
活著才有以後，所以沈執荑似乎開始認命，她給自己縫嫁衣，也會認真聽沈家給她請的教授禮儀的女先生的話。
好像一切都在變好。
直到沈執荑收到抱琴的邀約，她和阿娘說了這件事。阿娘也知道抱琴為救自己犧牲多大，便也默許了她的探望。
那是她最後一次見抱琴。
沈執荑到樂坊時，抱琴正抱著她的琵琶調弦，可調著調著她突然把它扔進了火盆裏。
沈執荑不明白平日最愛琴的她，怎麽會這般做，伸手就想去把琵琶從炭盆裏搶出來。
“別管。”抱琴拉住沈執荑。
抱琴：“執荑，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麽不想活了。你不是懦弱，只是活著真的太苦了。”
她掩面崩潰痛苦：“我阿爺和阿娘肯定不會認我了，他們怎麽會認我這個丟人的女兒啊。”
“我阿爺那般正直嚴明，剛正不阿的人，他肯定恨不得沒早點掐死我。”
“執荑，執荑……”
沈執荑那時候還沒見過那麽多高門的齷齪，她聽抱琴哭訴的話，一點點震驚。
尤其是當她聽到，王潤是如何淩//辱抱琴時，沈執荑攥緊拳頭，自己都忍不住渾身發寒。
抱琴哭泣不止：“李存就在門外啊，我喊他了，他怎麽就沒聽見呢？不止王潤，我看不見……他們蒙著我的眼……李存怎麽就沒聽見呢？！”
“王潤說，他要替我贖身。”
“買我去做家妓。”
沈執荑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安慰抱琴，她只能很小聲道：“可是抱琴，你不是說活著才有以後嗎？”
抱琴定神看著沈執荑，最後又柔柔地笑了：“執荑說的對，得活著才有以後。”
“邁過這個坎就好了。”抱琴也自己安慰自己。
沈執荑陪著她又坐了整天，兩個人相互安慰，又時不時互抹眼淚。
“那我走啦。”沈執荑笑著和抱琴揮手告別，抱琴也含笑與她道別。
沈執荑從樂坊的樓上下來，還想著明天得再來一趟才行，得重新帶抱琴去買把琵琶。
抱琴最喜歡琵琶了，一定要去買新的，是黃花梨的好呢？還是紫檀的……
“砰——”
有個人在沈執荑面前墜下，是抱琴，血從她的身下蔓延開。
沈執荑連忙過去抱住她，大聲喊人來救她。
抱琴卻只是用力把一把鑰匙塞進自己的衣襟，顫抖道：“我攢的錢不幹凈，你別嫌棄……就當姐姐給你的嫁妝，你不要嫌棄，不臟的，真的不臟的。”
她是樂坊的招牌，這些年掙得錢不少，只是苦於自己是官妓，是罪臣之後，無法自贖。
而抱琴在最後把錢都留給了沈執荑。
“我有個妹妹，我也不知道她現在叫什麽。你幫我等等她好不好，等五年就好，就五年！”抱琴忍著疼痛，“你想活的，我了解你，你想活的。”
如果實在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，那就當替我活著吧。
“好不好執荑？”
“好。”
沈執荑只得答應抱琴，她催促人們快些把郎中帶來，這樂坊的樓不高，還有的救……
抱琴卻一把抓住她的手：“救我，執荑，救救我！”
“好好好，郎中馬上就來了！”
“不是，”抱琴搖頭，拼盡全力道：“幫幫我，幫我！”
沈執荑在這一刻好像明白了抱琴的意思。
她是官妓，不能自贖，不能自裁。
王潤若是贖她作家妓，將來在京城宴飲席間，她也可能會與葉之玄重逢。
而她不想活得那般可笑沒有尊嚴。
抱琴不是要沈執荑救她的命，而是要沈執荑幫她了結這荒謬的一生。
“求你……”
“不許救她！”沈執荑最終斂了斂眸，拿出刻薄冷漠的作態，“我是未來的世子夫人，誰敢救這個娼//妓，誰就是與我作對。”
沈執荑忍住將要決堤的淚水，淚眼朦朧間聽到抱琴的呻//吟：“好疼，疼……”
血一點點流幹，必定是無望且疼痛至極的。
沈執荑從頭上取下一支金簪高高舉起，“噗嗤”一聲，是血液噴湧的聲音。
她伸手抹了抹臉，摸到滿手的淚與血。
抱琴咽了氣，而她也成了殺人兇手。
“葉使君，這就是當年的事。”沈執荑冷冷道。
她以為自己會控制不住大哭，但她沒有，她冷靜至極講述完這個事情。
她看到王諺似乎想過來打自己，這次葉之玄的話都不再管用。
這種“詆毀”他們貴人的話，他們可聽不得。
然而那巴掌並沒有打在她臉上。
已經偏過頭去的沈執荑緩緩睜眼，看到有人握住王諺的手。
有人站在她身前，她先是看到這人衣角的銀絲海波繡紋，隨後向上看到陳習彧用力推開王諺。
“怎麽，王卿是打算動朕的人？”
①出自《道德經》
（因為有的寶兒可能沒看過我的文，那啥我有個壞習慣，我會在作話寫小劇場）（不喜歡的寶子記得屏蔽嗷~）
【小劇場】
作為A中一霸，沈同學幹架是家常便飯。
這天她如常去幹架，結果人剛到，約架的職高混混就跑了。
小沈：就這？
然後，轉頭就看到紀律委員小玉同學站在她身後。
小玉同學：打架逃課，扣分。
小沈：臭學霸，就你一天愛管閑事。
落荒而逃的混混：不講武德，單挑帶外援！呸！
小玉同學：（明明是拖家帶口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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